流量赚足又不招黑 《余生，请多指教》做对了吗？

《余生，请多指教》开播以来，两位“顶流”肖战和杨紫的人气让其热度不减，不过和诸多剧目一边倒的好评，或是一边倒的差评不同，围绕这部剧虽说有争议，但正反双方都打不起劲头。剧情虽有套路，但不太狗血;虽有浮夸，但不明显;虽摆明了就是让人磕糖，却不时地掺杂些亲情牌、职场线……所以，“挺”和“踩”，都有些找不到用力的地方。

流量赚足，又不招黑，作为商业言情剧，《余生》的“稳健”似乎有意而为之。不过，即使“在言情谈言情”，《余生》从选本到影视的叙事处理，是否就可资借鉴?对照同期播出的网文改编剧《才不要和老板谈恋爱》与《与君初相识》，既不“爽”又不“虐”的《余生》，得失又在哪里?谈一谈这部“稳健流”言情剧，也许我们才能看清言情剧的岔路口。

从日常言情到日常甜宠

《余生》的原著是柏林石匠最初在晋江连载的《写给医生的报告》(实体出版更名为《余生，请多指教》)。《写给医生的报告》在晋江诸多言情作品中算不得突出，以温馨平淡的“日常流”赚得了口碑。相较同期在播的改编自九鹭非香《驭鲛记》的《与君初相识》，和改编自叶斐然同名作品的《才不要和老板谈恋爱》，《余生》的选本“另辟蹊径”。《驭鲛记》是知名网文作家九鹭非香的代表作之一，延续作者擅长的仙侠创作，无论是在想象力“脑洞”，还是在“虐恋”的完整性叙事方面，都是较为成功的网文范本。《才不要》虽然作者和作品都不甚出名，但作品内容采取重生叙事，戏剧性十分突出，诙谐气质引人注目。而《写给医生的报告》行文本身就以日常生活为线，文本中既无霸道总裁又无奇幻异能，林之校和顾魏的性格特征也十分接地气。从相识、相恋、同居到结婚，二人的情感无小人作弄，无天意弄人，有波折但够平稳，是一场地地道道的人间恋爱。

在诸多言情文中选本《写给医生的报告》，《余生》的初衷似乎要是要让“言情”回到日常人间，所以林爸、林妈的戏份被添加，“林之校”成为你我他身边叛逆又窝心的女儿们。《余生》虽然也像诸多言情改编剧那样，提高了男主的财富能力，但也没有过分地夸大，顾魏租的房子也就是6000/月的标准。看病、问诊、求助、看演出、租房子，男女主的情感线在日常叙事中徐徐展开。当然，原著中女主率先暗恋男主的设置，被转换为男主的主动追求。当临床的小学生都知晓男主心意时，女主还懵懵懂懂，由此产生诸多可爱的“误会”。将日常言情转换为日常甜宠，《余生》所做的改编适合了演员人设，也增加了某些戏剧感，但剧作也并非要把“傻白甜”进行到底，“林之校”也刻苦、坚强，并且经过好友的点拨在第10集就知晓了男主的心意，且没有太惊慌失措。作为甜宠叙事，相较于原著，《余生》刻意对男女主拉琴、读书、凝视、问候等动作做“场景化”处理——时间停止、阳光(灯光)柔和，环境净化，情绪温和……为男女主增加“光晕”。或者让男女主上“天台”，在晚风吹拂下谈理想、诉衷肠，营造“遗世而独立”的共同体幻觉。不过，剧作也适时地让男女主喝可乐、吃面条，男主发科研论文朋友圈，女主在床上打滚，让“国民老公”“国民女友”仍回到日常人间。发微信、散散步、吃火锅，《余生》的恋爱方式也十分“群众路线”。相较动辄包餐厅，乘坐私人飞机的甜宠剧，《余生》的“甜宠”做了“日常化”的创新。

从放逐戏剧性到克制“撒糖”

《余生》“大胆地”不过多增设任何剧烈的戏剧性冲突。剧情虽以男女主理想的受挫开篇，但男主因导师手术失败的心理阴影很快被女主化解，女主的父母也很快接受了女主的音乐梦想。并且，言情剧中小人作弄、门第之见、偶发误解等套路，这部剧中虽然也有，但处理得极为克制。女二在转送林之校演唱会门票的过程中，虽然耍了点心机，但还是把票送给了男主，道德和智商仍在水平线上;男主父母虽然中意女二，但剧作也并未强化家族对男主情感选择的压力;接不到电话、约会迟到、误解男主与女二或是女主与男二的关系，这些“误会”超不过一集就会轻松解开。甚至剧中最让人压抑的林父胃癌，也在顾医生高超的医术帮助下，以“手术成功”有惊无险地落地。可以说，整部剧似乎舍不得让观众有任何的紧张和担心，着意让轻松、欢快的气氛贯彻始终。

然而，如果没有阻碍，怎样让男女主从恋爱到结婚的叙事覆盖近30集呢?答案是重复性的日常。手术过后是化疗，演出失败后是下一个演出，一个房子没租成再租一个房子……相识未点破十集，两情相悦十集，终成眷属十集。父母、朋友、同事等穿插其中，但她们作为“敌人”，或“助手”，作用都十分有限。虽然添加了热门元素职场线、生活线，但也并不是那么认真，职场无斗争，生活无困难，职场也好、亲情也好，都只是起到调节“甜宠”叙事节奏的作用。“重复”是整部剧的主要叙事结构，它拉长了，或者说放慢了男女主恋爱的时间。《余生》也运用了各种甜宠套路，但避免了之前甜宠剧套路过于“狗血”的问题，也为男女主的情感制造种种波澜，但绝对以“波澜不惊”为底线。

相较《才不要和老板谈恋爱》打造重生之“爽”，或是《与君初相识》在先验律令和大女主抗争之间制造“虐”，《余生》专注的“日 常甜宠”放逐 了“戏剧性”。如果不靠戏剧冲突引人入胜，《余生》据说5亿的播放数据靠的仅仅是明星流量吗?显然不是。顶流加持数据拉胯的先例并不在少数。《余生》的不同在于它避开顶流甜宠剧的“狗血雷区”，小心翼翼地添加当红叙事元素(职场线、生活线、亲情牌)，为了绕开“浮夸”，干脆 舍弃各种“设 定”，为了 避免“漏洞”，让“矛盾”匆匆收场，即使“撒糖”，也十分克制，保持稳定的节奏。如此，《余生》打造了一部不掉流量，不拆人设，不齁不淡的“下饭剧”。

《余生》的稳健之路，与其说是“反套路”，不如说是在对“套路”做减法。也许在商业效益上相对稳妥，但就整体言情剧的发展而言并无益处。成功也罢、失败也罢，仙侠言情至少能为情感世界打开异样空间的想象，职场言情至少能让人观察“打工人”或真实或虚假的处境，即使是诸多失败的古偶言情，也会让情感在多重空间，或是多样冲突中展开，让观众感到深情凝视之外还有复杂的风云世界，轻松调情背后有人性的深渊。简化矛盾，净化空间，让生活日常脱离苦难，甚至困难，打造“波澜不惊”的日常甜宠，看似稳健，实则是以放弃试错和进取、探索和创新为代价。以“重复”为结构的叙事，越往后越容易带来厌倦。十集尚可，三十集足以耗掉这一代言情剧观众的耐心。何况在“她悬疑”热度逐渐上升，“她问题”开始被正视的环境下，《余生》简化矛盾，回避问题的叙事方式，固然一时讨喜，但难以持久。

(李玮 作者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)